时间:2019-02-26
庞中英
根据美国总统特朗普2月24日(星期日)的推特,中美之间目前的贸易谈判在关键的“结构性议题”上取得大的进展(substantial progress)。他说,如果中美双方在“补充的”议题上也有进展”(additional progress),他将在在3月底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他的海湖庄园签署中美之间的一项贸易协定(an agreement)。这将是一项历史性的协定。
2019年2月22日,特朗普在会见中国国家主席特使、国务院副总理刘鹤率领的中国贸易谈判代表团时指出,他不要中美之间达成的交易(deal)叫做《谅解备忘录》(Memorandums of Understanding,MOU),而是《贸易协议》(trade agreement)(见:https://china.usembassy-china.org.cn/zh/2-22-oval-office-remarks-chinese-zh/)。
特朗普上述在会见刘鹤副总理时与他的谈判代表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关于MOU的当场讨论是耐人寻味的。尽管莱特希泽给特朗普解释说MOU也是一种国际协议,他说谅解备忘录是具有约束力、双方遵守的一份协议,包含所有事项,内容非常详细。但是特朗普指出:《谅解备忘录》这种东西是“非常短期的”,他“不喜欢备忘录”,因为对他而言,MOU“不能代表什么”。莱特希泽对记者说:“从现在起,我们不使用‘谅解备忘录’一词。我们将使用‘贸易协定(trade agreement)’这个词。”莱特希泽之后转向刘鹤,询问中国方面是否接受这个新词,刘鹤点头表示同意。莱特希泽说:“我们再也不会使用这一词了!”
这一关于MOU的外交时刻可能将载入世界外交实践的历史中,对于研究或者学习外交实践的学生学者来说,这是一份重要案例(这个会见的全程见:https://www.c-span.org/video/?458157-1/president-trump-meets-chinese-vice-premier-liu)。
不过,我们要问,不要MOU这种形式的协定,那么,特朗普想要的是什么协定?
特朗普指出:“我觉得我们很有机会达成协议。 但是双方都想要让它成为一个有意义的协议”,“我可以代表副总理说,我可以代表习近平总书记说,我可以代表我自己说:双方都想要有实实在在的协议,我们想要让它成为有意义的协议,而非谈成了一个协议,但却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想让这个协议持续许多,许多年,一个对两国都好的协议。 但我们想要让它有意义。这样,虽然如此,中国的优势是多年的巨大成功,牺牲了美国,所以他们了解这点。 而我从来不因此怪罪中国,我怪罪我们过去的领导。 我们的领导在贸易上工作做得很差劲。 我国去年整体贸易上损失了8000亿。 八千亿元。所以副总理了解这点。 所以这个协议应当在20年前就达成了,而不是现在。 因为,20年来,美国真的一直被占便宜。 我不是在怪罪中国,我们应该对他们做一样的事。 但我们却没那么做。 我们的总统未尽职责。 你想要知道事实吗? 我们的总统未尽职责。”(见美国驻华大使馆发布的特朗普会见刘鹤副总理的内容:https://china.usembassy-china.org.cn/zh/2-22-oval-office-remarks-chinese-zh/)
原来是特朗普想要一个“有意义的”,不是管一时,而是管长期的与中国的贸易协定。这是具有历史意义的。这一点,我们在评论时千万不要忘记。如果特朗普确实是这样的考虑,对中美关系是大利好。
我们不知道,中美谈判的双方是否真的领会了特朗普的意思。如果真的领会了,目前以MOU为目的的谈判,显然定位不够特朗普说的实实在在有意义的协议。中美双方代表团加时和延后谈判是否将是为了更有意义的结果?是否是对已有谈判过程的重大修改(course correction)?
2019年2月24日,特朗普宣布中美之间的贸易谈判的“最终期限”(deadline)延后(这是我一直预料到的)。这样,在中美举行关于贸易协定的海湖庄园峰会前,中美双方团队有必要提升这项谈判,从以达成高于MOU的Trade Agreement。
我们知道,在亚洲或者中国的“周边”,很多国家是高度关注中美贸易谈判的过程及其结果的。但是,似乎,一些亚洲观察者也没有预料到中美之间能达成一个有意义的、管长期的贸易协议。在关于中美关系相对乐观的估计方面,也不过是认为,中美只能达成暂时妥协或者临时协议。据新加坡《联合早报》报道,新加坡国立大学中东研究所(MEI)于2月11日举办名为“中东的基准点:中国的一带一路——地缘战略和商业机会之间”的年会。期间,新加坡教育部长王乙康发表午餐演讲:中美之间不太可能爆发战争,两国最终可能会寻求一种新的“暂时妥协”(modus vivendi)。事缘中美在贸易、投资、货币、人才等方面,已达到前所未有的相互依赖程度。两国也不像冷战时期的美国和苏联,并没有根本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我们知道,在外交上,modus vivendi指的是冲突双方先达成某种协议、和平共处、管控问题,以便为达成最终协议铺平道路。
根据特朗普上述会见刘鹤副总理时的评论,美国方面大体排除了这是与中国之间的一项“暂时安排”了吗?我个人认为,如果真的是MOU,则确实只是一项中美贸易的modus vivendi。
也就是说,我认为,中美双方的这一贸易谈判,原来的MOU目标,是否意味着仅是一项“modus vivendi”。根据特朗普,现在不是“MOU”,这不仅是一个名字改变!我认为,特朗普的本意不是还个名字。所以这是对莱特希泽的重大批评,以及对目前的中美贸易谈判实质的重大修改。这意味着在特朗普与习近平在海湖庄园举行峰会签署协议前,中美双方要做一些以前没有规划的大的工作。
此外,特朗普说中美之间要达成的不仅是《谅解备忘录》级别的贸易协议可能意味着很多重要事情:
第一,这一协议要不要经过美国国会的批准?这是观察者密集注意的一点。我们知道,特朗普目前和美国众议院的关系不好,众议院已经由美国民主定把控。他与中国达成的协议如果要经过美国国会审批,则耗时很长不说,可能批准不了。天津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张中祥教授指出,“中美最终达成的双边协议无论其用什么字眼都要能绕开美国国会”。我也同意这一点。截止目前为止,管理中美关系的大协议,包括1979年1月1日发表的《建交公报》,只是一个《公报》级别的外交协议,而不是《建交条约》。如果是《建交条约》,因为要到国会批准,中美之间的建交也不会那么快,也是绕过美国国会的一个案例。但这同时意味着中美之间的外交关系正常化的不足。如果,这次特朗普政府和中国政府达成的贸易协议是一个绕过美国国会的协议,则意味着该协议的先天不足,即其局限性,以及仍然要有许多关于贸易的悬而未决的问题待解决。
第二,特朗普要的不仅是MOU,而是叫做“协议”的东西,说明,特朗普最关心的这一“交易”(deal)在谈完和签完后的执行或者落实(合规)。一般地,国际《谅解备忘录》的约束力不够,许多《谅解备忘录》随着情势的变化,没有落实,被遗忘了,束之高阁了,事实上废弃了。而《协议》,其约束力要强一些。特朗普与中国达成的《协议》,至少从特朗普的初衷,是要有约束力的,即是能够被执行的。这也是为什么特朗普不要《MOU》,而要明确的《协议》的原因。我们不清楚,在中美之间存在战略的相互不信任(strategic distrust)的情况下,即将达成的中美贸易协议在落实方面有什么规定?(作者为著名国际政治学者、中国海洋大学特聘教授、海洋发展研究院院长,澳门科技大学特聘教授、社会和文化研究所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胡妍 主编:商灏
报道来源:https://www.toutiao.com/i6661772355930423822/
报道网站:今日头条